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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稻葵:沟通政府与民众

2016-12-01 12:38:00 来源:今日中国 作者:徐 璇

   2016年9月,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、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Freeman经济学讲席教授、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李稻葵获得了第二届“京华奖”。这一奖项是北京市授予侨界人士和港澳同胞的最高荣誉。在接受采访时,李稻葵侃侃而谈,对问题一概不拒。其中很多敏感的话题,他也坦诚布公。

  这可能与李稻葵对经济学者在公共空间中角色的理解有关,“经济学者就是要面对媒体和公众,由此更好地沟通民众与政府,以协助政策制定者作出更好的公共政策。”李稻葵表示。

 

  在农村接受经济学第一课

  1963年,李稻葵出生在北京,但幼儿园还没有毕业就伴随着“向贫下中农学习”的热潮,跟随父母去了湖南农村。

  李稻葵坦承,农村生活很艰辛,但也成为他观察人类社会的开端。“城市的小孩不懂死亡,但那时在中国农村,死亡太常见。我家的一个房东就突然去世,对我的生死观有很大的冲击。”李稻葵说。

  农村生活也帮助李稻葵形成了他对经济学最初的直观理解。“经济学一般被认为是经世济民的学科,是面向社会、面向政府、面向决策者的学科。但事实上,经济学首先是面对选择、研究选择的一门学科。”李稻葵说。而经济学中“消灭选择”的第一课就是在湖南农村生活时获得的。

李稻葵

  上小学的第一天,同学们课间把当时还叫“李小葵”的他叫到操场。李小葵以为同学们要欢迎自己,但刚过去还没站稳,一个同学悄悄跑到他身后,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。“幸好那时候没有手机,但对我而言,已经是我人生的奇耻大辱。”他笑着说。

  当时,李小葵的第一选择是找班主任,“我向班主任告状,班主任讲的是方言我没太听懂,大概的意思是说,‘你小子真笨,连自己的裤子都保不住,还有脸找我,你靠自己吧。’”

  后来,李稻葵想自己是没有别的选择,必须靠自己。怎么靠自己?李小葵想到了三件事:第一件是要保底线,他找到妈妈,要了绳子,把裤子扎紧。第二件是他意识到自己要跑,打不赢就要先学会跑。“学校离食堂大概有两公里,我害怕别人打我,每天放学都是第一个从课堂里跑出来,跑到我们食堂”。第三件是他得学,“我观察别的孩子们怎么打架,怎么一个打法”。

  后来,李小葵终于获得了一次机会,尝到了胜利的甜头。自那以后,再没有人敢随便欺负他。“那是我‘抗美援朝’的胜利。”李稻葵说。

  在李稻葵看来,这件事情更像是经济学的启蒙: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,人才能够被激发出来,才能够真正地自救。“现在年轻人的问题,我认为不是没有选择,而是选择太多了。”李稻葵说。

 

  在经济改革热潮中学习经济学

  李稻葵真正开始学习经济学是1981年进入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后,而他最终选择经济学作为专业得益于家庭教育的影响。“初中时,我父亲认为年轻人去认识经济管理这门学科很重要,因为当时正好是改革初期。他的想法影响到了我。”

  父亲对经济管理学科的重视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所关心问题的体现,而李稻葵本人生活变迁和人生选择也是那个时代变革的缩影。

  20世纪80年代,经济改革大潮席卷中国,人们对未知世界充满着无限激情和好奇,各种思想进行着碰撞。当时,年轻经济学家们怀抱济世热情和新知识,勇敢走在改革第一线。为了让普通老百姓接受在今天已是司空见惯的经济学观念,比如“物以稀为贵”这种最基本的概念,他们付出了很大的艰辛,没有他们的桥梁作用,背负着巨大历史包袱的中国经济改革很有可能会出现挫折。

  李稻葵也受到这种大氛围和当时经济学者精神的影响。“很受前辈们的鼓舞。”他说。在他看来,中国现在的经济学家传承了经济学界前辈的精神,但这一代人又有自己的特征。

  “现在很多经济学家都有海外留学与工作的经历,所以他们更能见到并深入了解不同制度和经济学学派的优劣,再回头看中国时,观点和思路会和当年的经济学者们有所不同。”李稻葵说。

  李稻葵说,就可能像郎平与袁伟民的关系,两者精神一脉相承,但郎平在国外学习与执教的经历,让她在训练方法上有了更多的创新。

 

  中国情怀难以割舍

  受改革开放初期留学潮的影响,李稻葵奔赴美国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,并在1992年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。毕业后至1999年,他在美国安娜堡密西根大学经济系担任助理教授。

  尽管在国外求学并且执教,研究中国的问题一直是李稻葵的兴趣,中国情怀难以割舍。也正是因此,他才放弃了纽约大学金融系的高薪工作,选择了密歇根大学。

  “找工作时,第一个去面试的是纽约大学金融系,面试成功以后不久,另一所大学,密歇根大学经济系,很快也给我打电话,要请我去经济系工作。”李稻葵说。

  此时李稻葵面临着选择:纽约大学金融系,在华尔街隔壁,金融研究水平非常高,而且工资整整是密歇根大学的两倍。”在做决定时李稻葵想到,当年自己出国,选了经济学,关心的是中国的问题,想的是中国的事情。“我当时就在思考,如果我去了纽约大学,只让我研究金融的问题,跟中国不直接搭界,我的未来会是怎么样呢?我会高兴吗?所以后来我决定去密歇根大学经济系。”李稻葵说。

  在李稻葵看来,这也可以用经济学的道理解释,“我想的是未来,想的是所谓的人力资本。这里的人力资本,就是你未来获得幸福、获得快乐的能力。”

 

  不做在象牙塔中的经济学家

  怀揣对中国的感情和对中国经济社会的兴趣,1999年李稻葵回到中国,担任香港科技大学经济系副教授。2004年离开香港,回到内地,此后工作重心进一步转向中国。

  对于李稻葵而言,与美国趋向于成熟与稳定的经济制度相比,中国的很多经济制度仍在讨论与形成过程中,经济学者可以扮演一个更具有影响力的角色。“当时回国是一个很自然的选择,华裔经济学者应该回到中国,参与社会经济变化的过程。”

  李稻葵认为,经济是一个各方博弈的过程,最终是各方立场与利益相碰撞和妥协的结果。而经济学者在此过程中可以发挥独特的作用。首先,经济学家可能比其他人对人类经济社会历史多一点长线的观察。而且,与政策制定者相比,学术讨论的空间和尺度都更大,“这对于充分考虑公共政策的方方面面大有裨益。”

  李稻葵认为自己作为经济学者,在公众与政策制定者之间充当着信使的角色,“提前跟社会各方打好招呼,以便制定出更加合理有效的公共政策,并推动它的落实。”

  出于这种对自身角色的认知,李稻葵经常通过媒体对公众发声。李稻葵还开通了微博,在上面分享自己的观点,目前微博拥有300多万的粉丝。同时他也积极对决策者提供建议,本人也在公共领域担任职务。

  2011年9月至2012年12月,李稻葵担任中关村管委会副主任一职。当时,他在微博中表示,大学出去挂职的不少,这次是学研挂职:即学校工作不丢,挂职期间不负责具体工作,但必须认真学习研究有关工作,力求研究解决一两个问题,推动相关改革。

 

  不惧做可能令人讨厌的信使

  李稻葵也自知信使是令人讨厌的,可能两面不讨好。有时公众出于短期利益考虑,会忽视公共政策的长期效应。

  2006年中国成品油价格水平首次上调,同时,政府也建立对部分困难群体和公益性行业给予适当补贴的机制,并对石油开采企业销售国产原油征收特别收益金。

  李稻葵是这一政策强有力的支持者。在他看来,中国经济对石油进口具有极大的依赖性,石油市场的波动对中国经济社会影响重大。

  当石油价格继续高涨时,世界石油市场的运行会在某些节点上出现停顿,即很多国家会要求本国内或者本国可以控制的石油公司,不按石油期货市场的价格供给石油,而是采取一种协商性的价格购买。但中国本国石油资源不足,在这种情况下,中国经济毫无疑问将是最大的受害者,因为中国在世界上所能控制的石油资源和石油公司有限。

  “试想,当美国、法国等西方石油公司在本国政府的要求下以低价提供原油时,市场的缺口就全部抛给了中国,而中国的石油储量又相对非常低,因此,中国经济将可能出现有需求、无供给的尴尬局面。这无疑会对中国的经济运行产生重大影响。”李稻葵说。因为这个具有经济学家视角的理性立场,他招致了诸多来自公众的批评甚至是谩骂。但他不认为决策者和公众利益对立。“决策制定者当然也希望老百姓长居久安,只是双方的视角不同,时间窗口不同,所以经济学者要沟通双方。”李稻葵说。

  李稻葵对公众非理性的谩骂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,“有道理的我当然要听,而且经济学者本来就需要了解大众的声音,同时传递给决策者,这个沟通渠道要保持畅通。但不对的太激进的我就选择性忽略,不然也无法保持一个理性、平和的态度。”

 

  关注中国社会公平问题

  作为一个积极推动更好公共政策出台的经济学者,中国的社会公平一直是李稻葵关注的重点,因此在2012年个税修正案征集公众意见时,他对个税修正案草案进行了“炮轰”。

  当时李稻葵在微博上表明自己的立场:个税设计上简陋,累进率高达北欧水平,没有社会基础,部分人理直气壮漏税,事实上演变为工资税。

  后来,李稻葵又在《新财富》杂志上发布署名文章《个税必须全面系统改革》。在该文中,李稻葵指出,“个税体制设计极其简陋,甚至‘弱智’。他的观点一经发布,立即引发强烈反响。

  “中等收入人群是应该被呵护和培育的。但在当前国内收入差距主要来自于财产性收入所得的背景下,这种税制毫无疑问打击了劳动者,使得劳动者的劳动报酬的增长速度与GDP相比差距更大。个税是在专门打击这个群体。”在采访中,李稻葵依然坚持自己四年前的立场。

  李稻葵说,任何税收都是强制没收,因此存在政治成本。其他税收也有政治成本,比如企业税,但它是双向的,在企业式微时,政府会反过来提供相应的支持。再比如,房租税只有5%,但房主不需要付出太多的额外劳动。但个税征收的政治成本太高,因为当个税缴纳者陷入困境时,目前的社会福利体系不够完善,并不能提供强有力的支持。

  李稻葵对另一个影响中国社会公平的问题—房价上涨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。“大城市像北京,要长期发展,就需要解决年轻人事业发展中的问题,进行精准调控,对人才进行适当政策倾斜。”李稻葵说。

  李稻葵建议,北京政府拿出一部分土地,请开发商进行开发,但北京市持有,然后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出租给青年人才。

  但李稻葵同时也认为,年轻人可以把重点先放在工作上,不一定要赶上房地产上涨的大车,“年轻人最大的股票是自己,要想去哪个城市更适合自己发展,生活更充实,而不是过多考虑房价。”

 

  徐 璇 中国新闻社记者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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