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伯驹的国宝收藏
在中国老一辈文化名人中,张伯驹先生的爱国情怀和无私奉献精神让人敬仰。他是集收藏鉴赏家、书画家、诗词家、京剧艺术研究家于一身的文化奇人。上个世纪初,被称为当时中国的“四大公子”之一,艺术大师刘海粟称其为“京华老名士,艺苑真学人”。
张伯驹(1898—1982),字家骐,号丛碧,河南项城人。他出身贵胄,学识渊博,是位天赋极高、超凡脱俗的人物。他的人生轨迹,概括说来就是道路曲折、收藏国宝、无偿捐献。
张伯驹30岁开始收藏中国古代书画,初时只是出于爱好,继以保存重要文物不外流为己任。他不惜一掷千金,虽变卖家产或借贷亦不改其志。他曾对人讲过:“不知情者,谓我搜罗唐宋精品,不惜一掷千金,魄力过人,其实我是历尽辛苦,也不能尽如人意,因为黄金易得,国宝无二。”
天下第一的两件珍藏
在张伯驹先生捐献的国宝字画中,有两件至今仍堪称“天下第一”的国宝,即传世最早的天下第一字《平复帖》和传世最古的卷轴画《游春图》。
《平复帖》高仅23.7cm,宽20.6cm,只有9行80多字,是西晋时期一位名叫陆机的人问候友人书写的信札,传世久远,距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,是书法艺术中的杰作。作者陆机是位历史名人,留传于世的诗、赋有一百多首。在史学著作方面也颇有建树,《平复帖》在近千年来,几乎一直是宫廷中的收藏之物,到清朝末年成为皇室宗亲恭亲王的府藏。
张伯驹先生对《平复帖》闻名已久,第一次见到它是20世纪30年代。当时此帖在恭亲王的孙子溥心手中。对此,张伯驹很是放心不下,因溥先生曾在1936年,把一件极为珍贵的唐代名画《照夜白图》卖到了国外,张伯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。惟恐《平复帖》再遭此厄运。因此曾不止一次托人到溥府,转达有收购《平复帖》之意。虽均因价太高未果。
1937年底,溥心母亲去世,家中急需款项,张伯驹表示可先送上一万元(银圆),以解燃眉之急。溥先生深感伯驹大义,表示愿意以四万元的价格让给张伯驹,这一价格仅仅是先前索价的五分之一。张伯驹为尽快筹集这笔款项,卖了很大一处房子,购得了《平复帖》。 名噪一时的张伯驹,此时也成为盗匪们的目标。1941年他在上海遭匪徒绑架,绑匪开出了天价赎金。妻子潘素想方设法见到了他,张伯驹偷偷告诉她,家中字画千万不能动,尤其是《平复帖》。此时,张家因收购国宝钱财早已耗尽,但他始终不肯答应变卖一件藏品。僵持近八个月后,绑匪见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,只好妥协,降低赎金,张家经多方筹措,凑足赎金才将伯驹先生救出。《平复帖》于1956年由张伯驹夫妇无偿捐献给国家,现藏故宫博物院。
《游春图》是隋朝(581-618)杰出画家展子虔的作品。画的是贵族春游的情景,但内容以春光明媚的山水景物为主,人物点缀其中,所以后人一直把它列为“山水画”。
这幅画原藏于故宫之中,上世纪30年代被逊帝溥仪弄出运到东北。当时他从故宫中带走的珍贵文物有1200多件,《游春图》是珍中之贵。1945年,二战结束时,溥仪也仓皇出逃,不少珍贵文物散落民间。《游春图》被北京一古玩商从东北觅得。消息传出后,张伯驹甚为焦急,立刻同此人联络,要出资购买。对方开价800两黄金。后经人从中斡旋,几经周折以220两黄金成交。为买此画,张伯驹忍痛卖掉了城里的一处豪宅,此宅原为清末大太监李莲英所有,占地15亩,大小院落四五个。这样一处宅院,在今天光地皮就能卖出几个亿。但当时是战乱时期,卖的钱还不够买这张画,潘素只好又变卖了些首饰凑上,才将《游春图》购得。早在1952年,张伯驹夫妇就将此画无偿捐给国家,藏于故宫博物院中。
举世无双的李白手迹
张伯驹一生无偿捐献的几十件古代名人字画,件件都称得上是稀世珍宝。比如唐代诗人李白(字太白,701-762)书写的《上阳台帖》墨迹。此帖仅5行24字,有“太白”署名。是李白唯一的传世书法真迹。帖的全文是:“山高水长,物象千万,非有老笔,清壮何穷。十八日上阳台书,太白”(原无标点符号)。宋徽宗对此帖的评价是:“太白尝作行书,乘兴踏月,西入酒家,可觉人物两望,身在世外,字画飘逸,豪气雄健,乃知白不特以诗鸣也。”
《上阳台帖》中展示的李白书法,非常特别,很是自我。他用笔收放自如,苍劲雄浑,不仅字的大小不拘,且书写各异。所以古之书法家只能用“得无法之法”来评定它。李白曾把那些为讨唐太宗喜欢,拼命模仿王羲之字体的御用大书法家写的东西称之为“奴书耳”,话虽直白、难听,但不无道理。按照宋徽宗的题记,李白也是绘画的丹青高手,可惜没有作品传世于今。也正因如此,李白的这一孤品书画手迹尤显珍贵。
才情横溢的墨宝
在张伯驹先生捐赠的书法名品中,还有一件诗词、书法双绝的作品《张好好诗》,是唐代诗人杜牧的大作。杜牧的传世墨宝仅此一件,书体为行书,如行云流水,劲健秀美。后世书法论述中认为“牧之书潇洒流逸,深得六朝人风韵”,并认为他的书法“与其文相表里”。
杜牧是一个风流才子,在扬州做官时,时常混迹于娼楼酒肆,结果被上司暗中派去盯梢的人,把行踪记录下来,被上司抓到把柄。杜牧只好认账,但他并不十分介意。他在诗中就写过,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留得青楼薄幸名”。不过,他对张好好是情深义重的,后人也因此得到了一首好诗,一幅好字。1956年,张伯驹夫妇将杜牧的《张好好诗》无偿捐赠给故宫博物院。
在著名画家黄永玉先生1995年出版的画册中,有一幅“大家张伯驹先生印象”——1982年初,黄永玉携妻儿在莫斯科餐厅吃饭,“忽见伯驹先生蹒跚而来,孤寂索漠,坐于小偏桌旁。餐至,红菜汤一盆,面包果酱,小碟黄油两小块,先生缓慢从容,品味红菜汤毕,小心自口袋取出小毛巾一方,将抹上果酱及黄油之4片面包细心裹就,提小包自人丛缓缓隐去……”也就在这年的2月26日,张伯驹先生真的从人们的视野中永远地隐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