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魇:城市心象——李孝萱的水墨表现艺术

2014-01-08 15:15:00 来源: 作者:郎绍君

 

李孝萱简介

1959年4月17日生于天津市汉沽区;

1982年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中国画系,分配到天津塘沽区图书馆工作;

1985年调入天津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任教至今。现任天津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主任,写意人物画工作室主任,研究生导师,中国美术协会会员,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。

 

1985年以来,水墨画趋向多元。古典式的抒情主义和正统的写实主义不再寂寞,有唯美、表现、抽象诸种新水墨为伍了。其中,倾向于表现主义的水墨最有成绩,涌现了几位杰出的新人,李孝萱即其中之一。

 

 
逃走的情人

 

李孝萱在学校当学生的时候,(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)接受的是传统与正统的水墨训练,有扎实的基本功。他转向表现主义,虽与“85新潮”对西方现代艺术的借鉴风有关,却不是出自摹仿。他天生具有多愁善感的气质;16岁经历了惨烈的唐山大地震,死里逃生;1982年前后,他的祖父、母亲、叔叔等七个亲人在不长的时间里相继病逝⋯⋯就在他一次次掩埋亲人的同时,因为毕业创作大地震用了裸体形象,受到种种的压制。在异常悲痛、孤独与绝望的日子里,他喝酒、抽烟、发呆,在墓地荒野间游荡。他开始生活在幻觉的世界里,一个受煎熬的灵魂,和风声、月光、望不到边的坟丘对话。这“对话”充满幽幻、战栗与神秘。1985年,当他带着这些幻想重新回到天津美院,正直“新潮美术”兴起,在自由、新鲜的空气里,他的画笔犹如放开的闸门,把心底的积郁释放出来,把梦魇变成图像。在蜂拥引入的西方艺术中,他独钟表现主义,埃德瓦·蒙克式的呐喊与尖叫,引起了他的强烈共鸣。

 

 
受惠的眼神

 

 

焦虑与恝然

 

这些作品,集中表现了一种城市心象。画家对生与死、人界与冥界、善与恶的直感幻化为城市景观——楼房、街道、栖息于四角天空下的众生相⋯⋯包括比例正常的人物,也偏离了正常的感觉和准则。“木然的脸相,大小不一的手臂,残缺的身形⋯⋯人有动物的模样,动物有人样的表情,猫似山羊,女人活象男壮汉”。(参见拙文《在冷漠背后》,《中国美术报》,1989年41期)在日常工作与生活中所见的充任某种社会角色的面具消失了,肤面的嬉笑怒骂和一本正经被撕破了,呈现给观众的是一个燃烧的灵魂,一种极端的心态,以及被这种心态所染过的世界。内在的狂热、孤愤不安和世间的冷漠、虚伪、丑陋、怪诞、滑稽交织在一起,赋予直面强烈的冲击力和不可名状的隐喻性。英国批评家R·S·弗内斯曾说,欧洲表现主义和20世纪初的城市发展很有关系,但“不是从任何自然主义观点来看城市和机器,而是要看到表象下面的永恒(Sub Specie aeternitatis)”(《表现主义》,花山文艺出版社,1989年)。中国和欧洲有许多不同,李孝萱也大异于近一个世纪前的欧洲表现主义艺术家。但在表现扭曲的城市心象,人性分裂,对现代城市的恐惧等方面,还是相似的。


在“文革”魔影还没有完全消失,新的运行秩序尚未健全的中国城市,它空前地显示着它的朝气、残酷和纷乱。大地震的惊魂还未平定的李孝萱,在亲人们近乎离奇的逝世带给他人生无定感的同时,又突然感到一个巨大城市阴影威胁,直觉到生活表层下面的东西——生命和生存的荒诞性,是很自然的。这也正可理解为个性心理和环境背景交叉碰撞的结果。

在艺术上,李孝萱完全冲决了典雅、规范,但空壳化的经典形式技巧,抛弃了流行的写实水墨的抒情矫饰和空洞。在学院教学和展览审评中被视为圭臬的优美与崇高法则,科学的形体与比例与透视,以及和谐适中的笔法均被他打破;空间错位和比例失常成为必要手段,悖缪情理与常规的人、物关系,成为富有表现力的结构方式。他没有放弃笔法与墨法,而是将它们极端化,强调出黑与白,碎与整,线与面、自由勾画与严密构图的对比,使它们隶属于视觉震撼力与荒诞主题的需要。他的人物造型拙而丑,目光迟滞,有时可怖,有时狰狞,有时暗淡,有时诙谐;形体奇特,夸张但不近乎漫画,残缺但十分结实。他的用笔用墨,方法自由而多变,但并非任意涂鸦,更非缺乏笔墨、根柢的浮烟胀墨。它们的自由伸张和多端变化似乎陈述着画家作画时的无拘无束,它们在画幅中的有序统一又显示出画家的整合能力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水墨小品四幅

 

 

 

李孝萱作品的另一显著特点是格局大,画面富于张力。大格局和强劲的视觉冲击性是许多现代水墨家追逐的目标。加大尺幅,改变布局结构和笔墨符号,已成为水墨革新的焦点。但不少画家笔力纤柔,或气势有余而内里虚空,或缺乏现代结构意识和相应的方法,或拘泥小趣味而不能自拔。一些尺码巨大的作品,有虚张声势之态,无内在恢宏之力。李孝萱作品内涵充盈,结构多方,大块黑白对比强烈,加之重视体态,眼光、手形手势和寓意性小动物(猫)的刻画,总体上有势有神,既富冲击性,又耐寻味。其大幅作品如果适当减弱随机性,更强化理性构成,其格局还能再大。

在中国,和谐的抒情,温柔敦厚的叙述,仍是主流艺术方式。现代主义的虚无(如达达)、抽象和观念性装置虽有所发展,毕竟只有少数的应和者。脱胎于写实主义的表现主义艺术,因其心态和形式的缘故,在文化中有广泛的知音,它们对于沟通过去与未来、东方和西方,对于传统绘画的创造性转化,有十分积极的意义。事实上,水墨和油画领域的表现主义势头方兴未艾,已成为一支达到相当水准的、强有力的派别。当然,表现主义的极端倾向,也可能导致危险的文化变态,这需要加以警惕,是不待言的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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