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法国著名摄影师马克·吕布的展厅里游荡,你总能为这个法国老头作品里的幽默和机智所折服,那是镜头所捕捉的一个庞杂而妙趣横生的世界,是“老马克”(年轻的中国摄影师们喜欢这么称呼他)的世界,也是大多时我们身处其间却又视而不见的世界。
作为今年“中法文化之春”的重要活动之一,这场名为《直觉的瞬间:马克·吕布摄影回顾展》3、4月份在上海亮相,而后又移师北京,出现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二层的展厅里。
“我确实无法掩饰对中国的喜爱”
算上此次赴沪筹备展览,马克·吕布已经来中国23次了,分布在半个多世纪时间里。1957年、1965年、1971年、1978年……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他几乎年年都来,有人说他对中国简直着了魔。
“有传言说我一生都不停地去中国又回中国。这不完全准确,但我确实无法掩饰对中国的喜爱:我喜欢回去重游那些自然风光,那些尤其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城市;我喜欢和我的中国摄影师朋友们重逢。如果把我所有的行程加起来,我可能会发现,从1957年第一次来到中国开始,我在中国的旅行占据了一生中的两到三年。”
1953年,马克·吕布加入了马格南图片社。享誉世界的马格南图片社成立于1947年,合伙人是四位自由摄影师:亨利·卡蒂埃·布列松、罗伯特·卡帕、乔治·罗杰以及大卫·西蒙。
作为马格南图片社的摄影师,马克·吕布迫不及待地踏上了他的第一次远东之旅。1957年,在结束印度的行程后,他辗转前往中国,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二次为期5个月的长途旅行,也开启了他和中国长达半个多世纪的不解之缘。
对一个西方摄影师来说,新旧交替时代的中国,既充满着疑问,也极富吸引力。
“要理解中国人如何去想、如何感受简直太困难了,我不得不把那种精妙的分析和叙述让别人去干。发现中国的最好办法或许是用你自己的眼睛,在这里比起任何地方,关注细节和运动都更能带来知识与理解。”他选择了凭借直觉,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和记录者,力图去寻找“比历史本身还要古老”的文明所蕴含的永恒。
此次展览,马克·吕布赠送给上海美术馆收藏的6件作品中,就有第二次来华时拍摄的《琉璃厂》。在琉璃厂买东西时,他把镜头对准窗外,画面正好被窗户分割成几个独立的小格,北京琉璃厂冷清而萧条的街景、台阶上无所事事的人们……这幅构图别致的照片,如今看来仿佛是1965年中国社会的一个小注脚。
比起宏大的工业化建筑,他更加关注的是历史变化下人的命运和生活。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,他的镜头下呈现的是王府井大街上优雅的贵妇;长江边上吃力干活的拖拽工;吃饭时帽檐上仍然夹着护目镜的钢铁厂工程师;北京大街上表演碎石的演员;站岗的年轻士兵……
他喜欢故地重游,拜访那些他曾经拍过的对象,从中探寻让他兴奋的变化。直到3月的展览上,他还念念不忘1971年他拍过的那个漂亮的上海芭蕾舞演员,期待和她再次见面,幸运的是他真的找到了她。
上世纪90年代后,中国城市的现代化符号开始闯入了马克·吕布的镜头。上海是他光顾最多的中国城市之一。他拍气势恢宏的杨浦大桥;拍外滩时尚餐馆的窗台外巨大的可口可乐商标,它正对着上海港和天空映衬下浦东建筑群的轮廓;也拍拆除的房屋残骸组成的抽象构图;拍城市里无所不在各式各样的广告。
“我非常热爱东方,远远超过我们的城市,或者我们成长的家乡。我们总是被相反的、不同的东西所吸引。当我到东方时,我发现东方确实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,思考方式、行为和文化都截然不同。”他也难掩担忧,“现在,所有的事都对齐了……中国再也不是远东,它已经变成远西了。”
“摄影之于我,是一种令我近乎着魔的情感。”
事实上,与摄影旅程中某个引人流连的地点相比,更令马克·吕布着魔的是摄影本身。
八岁那年,在路边骑车的马克·吕布被一对情侣拦下来,他们招呼他为他们拍照。在端着相机的马克面前,这对情侣摆好姿势,亲热的搂着,害羞的马克连看都不敢看一眼,就胡乱按下了快门,递过相机骑车跑掉了。这是他无缘看到又念念不忘的“生平第一照”。
几年后,父亲把自己一战时用过的便携相机送给了他。在1937年的巴黎万国博览会上,他用这个袖珍相机拍下了第一组照片。
中学毕业后,仰仗着不错的几何成绩,马克·吕布进入了里昂的一所工科院校学习,而后顺理成章地进了一家玻璃厂的绘图室工作。在闲散无聊的日子里,他开始在脑海中重温儿时周游世界的梦想,要知道,父亲的环球旅行的日记曾经把他迷得神魂颠倒。
在工作之余,他也拍一些照片。1952年,马克·吕布利用一个星期的短假跑去为里昂文化节拍片子,也许是受了内心深处梦想的蛊惑和召唤,他“竟然忘了回工厂干活”。此后,步入而立之年的马克·吕布就真的就像儿时所憧憬的那样,开始了漂泊的生活,向摄影这块领域迈出了试探性的脚步。
马克·吕布是幸运的。在离开工厂的前一年,作为业余摄影师的他就遇到了被誉为“现代新闻摄影之父”的布列松。从认识那天开始,马克·吕布和布列松一直保持了亦师亦友的关系,后者让他看到了成为职业摄影师的可能。那时布列松刚从遥远的中国回来,用整整12个月的时间记录了新中国的诞生历程。
初到巴黎,马克·吕布站在盘旋而上的窄小楼梯上,拍那些正在为埃菲尔特塔刷漆的工人们。这张名为《埃菲尔铁塔上的油漆工》的照片发表后,他一举成名,并成为他进入马格南图片社的敲门砖。
在马格南,马克·吕布对摄影的热情被彻底燃起了。马格南的摄影师们从不谈及自己的作品,只津津乐道于所到之处,给了他数不清的建议:从以色列怎样换护照到埃及;怎样对印尼人的礼物表示答谢;怎样在雅典普拉卡找到正宗的好饭馆……
1955年,马克·吕布背起行囊奔向了他向往已久的东方,横越中东和阿富汗到达印度,而后又进入中国。自此,他的脚步不再停歇,遍及世界各地。
在摄影旅程中,他的能量仿佛用之不竭。“远胜于某种专业技术。摄影之于我,是一种令我近乎着魔的情感。”他说。
在混沌中寻求井然之时
1989年,中国的《摄影》用11页的大篇幅刊登了马克·吕布在中国拍摄的照片,将他作为纪实摄影的标杆推介到中国。他对生活的观看视角和方式,对“瞬间”的敏锐捕捉,都对当时中国的摄影师产生了深远的影响,以至于日后人们总是将中国纪实摄影的产生、发展及影响与马克·吕布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。
在纪实摄影领域,马克·吕布则得益于在马格南图片社所受到的训练。布列松和卡帕的都曾是他的标杆。前者曾提出“决定性瞬间”观点,认为凡事都有其决定性瞬间,摄影师要用极短的时间抓住事物的表象和内涵,并使其成为永恒;而卡帕的名言是,“如果你的照片拍的不够好,那是因为离炮火不够近。”
第一次远行,马克·吕布满眼新奇、漫无目的,最终也没能交上一份有主线的图片报道,为此遭受了严厉的批评。
他试图像卡帕一样靠近现场。越南战争爆发后,他是少数几个被批准进入越南的摄影师之一,他还报道了阿尔及利亚及西非地区的独立运动、巴黎五月风暴、伊朗革命和伊拉克战争。
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优秀的战争和冲突的记录者,在他的镜头下很少有血腥和暴力呈现。反而是图片中那些平静而动人的细节和瞬间令他享誉世界。《枪炮与鲜花》中17岁女高中生在华盛顿五角大楼前手捧鲜花面对国民卫队刺刀的一幕,曾让无数人动容。
1976年马克·吕布当选为马格南图片社的主席,步入了职业生涯的巅峰,仅仅三年后他便辞掉了这个职位,选择跟随直觉去做一个自由摄影师。他说,加入和退出马格南是他职业生涯中两个最重要的时刻。他想找到一种方式更贴切而自由地表达自己,如此而已。
“我喜欢离家出走,摆脱一切束缚,尽可能近地去观察改变了我们这个时代人们生活的一些事件。但这种观察不仅仅是出于好奇,更是我看到了那些启发我灵感的东西后被激发出的热情。我喜爱在混沌中寻求井然之时,那些视觉之上的惊喜和转瞬即逝的快乐。我喜爱某些脸庞以及身体、姿态或是本性所表现出的和谐之美。”他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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